为什么有的皇帝称他庙号,而有的称谥号?

为什么有的皇帝称他庙号,而有的称谥号?
谥号(这里仅指帝王谥号),是中华文化圈之内所特有的一种对先代帝王生平事迹功过的评定、概括方式。根据帝王生前行为及功业、品德、才能,由后世嗣君或者臣子给予其或褒或贬或同情或哀悼的称呼,这个称呼就叫做“谥号”。谥号法形成于西周时期,在共王、懿王在位时趋向于完善。西周王室及各诸侯国国君皆采用这种谥法制度,周天子及诸侯外,各国卿大夫们也都可以获得谥号。战国末期,秦国强盛,经过六世开拓攻伐,终于在始皇帝手中消灭六国、一统天下。始皇帝自认“功盖三皇、德超五帝”,不宜再使用“王号”,所以取三皇五帝之名,自称:皇帝。同时,始皇帝认为谥号之法是“臣议君、子议父”,有损帝王威严,于是下诏废除了实施近八百年的谥号法,另以数冠于帝名前,自己以下,大秦君主称为二世、三世,以至万世,绵延无绝期。结果讽刺的是,始皇帝死后,仅仅三年,强大的秦国灭亡,君主世系也只到三世而已。汉高帝夺得天下、登基称帝后,重立谥号法。后世诸代帝王皆循汉制,以谥号评定先帝功业过失。而两汉均标榜以孝治天下,历代汉室皇帝,除高皇帝是开创社稷、单谥“高”;光武皇帝中兴汉家,谥“光武”之外,其余诸帝均于谥号前加“孝”字,再无例外;如:孝文皇帝、孝宣皇帝、孝明皇帝、孝桓皇帝等。两汉之后,中原历经魏、晋、南北朝、隋诸代王朝,均忠实遵循了帝王谥号简单朴实的原则,皇帝谥号仅以一二字概括描述,如:魏文帝、晋武帝、齐高帝、(北)魏孝文帝、(北)齐文宣帝、隋炀帝,等等。至唐立国之初,依旧延续了这种朴实风格,高祖李渊初谥号为“神尧”,太宗李世民初谥号为“文”,简简单单,一目了然。如果按照之前的传统,那么我们将称李渊为“唐神尧帝”,称李世民为“唐文帝”,也很简便。高宗李治继位之初,联合支持自己的皇后武氏,消灭和削弱了诸开国老臣及宗室贵族对于皇权的严重威胁,皇帝和皇后联合掌握大权。武皇后在稳固权力后,向高宗李治建言,先帝太宗皇帝的谥号“文”,并不足以表达其一生文治武功之辉煌、德业功勋之高尚,嗣皇帝的尊崇和孝心也无法体现得淋漓尽致,应追加美谥,以示景仰、尊崇、礼敬。高宗对于父亲一直是仰慕尊崇有加,对于皇后的提议自然没有任何反对理由。于是,唐上元元年(674年),高宗给父亲追加谥号“武圣”,合称为“文武圣帝”。而唐太宗李世民的这个新谥号,标志着中华谥号法从简单古朴向繁琐拗口的转变,也导致了先代帝王称号不得不从称“谥号”改为以其他形式命名。如果按照传统谥号称呼,李世民应称为“唐文帝”。自高宗李治在武皇后的撺掇下“孝心大发”、不顾实际情况给父亲加谥后,他的称呼就变为拗口的“唐文武圣帝”,后世之人对于这两种称呼,当然分辨得清孰优孰劣。自然而然地,在平时朝会及普通场合中,臣民们开始只以“太宗”来称呼李世民,而“文武圣帝”的谥号,只被用在朝廷重要大典及四时祭祀场合中,这样也方便了包括皇帝皇后在内的所有人。高宗李治死后,武皇后为表现深切怀念、及对丈夫功业辉煌一生的高度赞扬,于是上谥“天皇大帝”给高宗,高宗因此得到了“唐天皇大帝”这一更加显得繁琐的谥号。二十年后,称帝又被迫退位的武氏去世前,遗命儿子李显给自己上谥号“则天大圣皇后”。高宗李治夫妇俩在尊谥行为中的无厘头操作,让后世子孙无所适从,深深地陷入对先帝谥号欲减不能、欲尊抓狂的境地里,日后给先帝们的祭祀,都不知道如何称呼,越来越别扭。而且为表示自己的孝心,后继的唐代皇帝纷纷效仿高宗夫妇,将历代祖先的谥号继续追加,越来越长。玄宗李隆基即位后,再一次追加高祖李渊谥号“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”、追加太宗李世民谥号“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”、追加高宗李治谥号“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”,在无原则、无底线地尊崇祖先路上越跑越偏。而这浮夸阿谀的风格,被唐之后的历代王朝全部继承,导致宋、元、明、清各代皇帝谥号越加越多,零零碎碎;只要能搜刮到各种好字、好词(前提是和其他先帝谥号不重复),都一股脑加到先帝的谥号里,十多个字的谥号只是起步标准。最后在清朝,皇帝谥号终于达到了登封造极的地步:“太祖承天广运圣德神功肇纪立极仁孝睿武端毅钦安弘文定业高皇帝”,一共二十五个字,是中华皇帝所有谥号中最长的(国外还有长的,这里就不再举例了)!这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谥号,拗口、繁琐、冗长,完全失去了谥号法建立之初的“评价分析、盖棺定论’作用,完全沦为后世子孙对于先帝无原则的谄媚、浮夸、吹捧之体现。我们回到之前,在介绍唐初谥号由简趋繁的过程中,曾称呼李渊“高祖”、李世民“太宗”、李治“高宗”;而这“高祖、太宗、高宗”就是帝王们身后的另一种称呼--“庙号”。庙号,在中华文明史上比谥号还要悠久,商代早期即已形成雏形。商代帝王建有祭祀先祖的宫殿,称其为“太庙”。那些对国家(或者建国之前的商部落)立有大功、值得后世子孙永世祭祀的先王,就会把他的名字刻在石碑(或者木牌)上,供奉在太庙内,单独立庙,使其享受子孙祭祀、崇拜。当然,直接刻先王的名字肯定不行,那样显得对祖先不敬,于是子孙们给他们特别追上一个称号,作为在太庙中的名号,加以代指,这个名号即称:“庙号”。商初建太庙、祭祀先王时,庙号称呼只有四种:创基立业者授予“太”(太祖汤、太宗太甲)、功勋高者授予“高”(高祖王亥、高宗武丁)、得以世代祭祀者授予“世”(世祖盘庚、世宗祖甲)、中兴国家者授予“中”(中宗太戊,一说祖乙)。另外,庙号遵循“祖有功而宗有德”的标准,先王们某祖或某宗的称呼,皆因此而定。中华历史上,第一个有庙号的帝王是商开国之王汤(成汤),他的庙号是“太祖”。而第一个有庙号的“君主”,则是汤的祖先、尚未代夏立国时商部落的首领亥(王亥),他在汤代夏建立商朝后,被汤追上庙号“高祖”。商末年,周武王灭商,建立新兴的周王朝。他没有保留商代庙号制度,而是自创谥号法,所以历代周代天子仅有谥号而无庙号。始皇帝统一六国建立秦朝后,认为庙号和谥号一样是“子议父、臣议君”,所以将谥号废除,庙号也没有恢复。在近千年的时间里,庙号消失于中华文化之中。汉高帝刘邦在秦末乱世中脱颖而出、夺取天下、建立汉朝后,接受儒生博士的建议,恢复各种古礼,用以规整仪制,其中谥号、庙号制度都被恢复。自汉之后,庙号在后世各王朝中延用了两千年,直至清亡。商以及两汉时期,国家对于授予先王(帝)庙号极为严谨慎重,按照‘祖有功、宗有德’的原则,那些确实立下大功业、值得后世子孙永世祭祀的先王(帝)们,才会被特别追上庙号,永远于太庙中单独立庙祭祀。商十七代三十位商王,包括追尊的,只有七人获得庙号。商朝太庙内规制严整、肃穆有序,实为后世王朝庙号制度楷模。而西汉十二帝、东汉十二帝,有庙号者仅仅八人:刘邦以建国大功上庙号太祖(后世称呼刘邦汉高祖其实是受到了史记中记载的左右,是不对的。第一个真正上高祖庙号的皇帝是曹丕);刘恒以安定国家、仁孝爱民被上庙号太宗;刘彻以开拓疆土功业被上庙号世宗;刘洵以中兴国家、发扬光大被上庙号中宗;刘奭以好学、守成被上庙号高宗(这个勉强,东汉立国时被削去庙号)。而东汉诸帝,只有三人的庙号得以保留:世祖刘秀,显宗刘庄、肃宗刘炟。其余如刘祜的“恭宗”、刘保的“敬宗”、刘志的“威宗”,虽然一度获得庙号,但都在汉末董卓当权时被废除。同时,为了不致王朝享国久远导致在太庙中被祭祀的先王(帝)们越来越多,造成拥挤(牌位拥挤),庙号制度还特别规定了“祧庙”原则,即太庙中先王(帝)庙达到一个最高数量(一般是七至九代),就要毁去没有庙号的先王(帝)单独宗庙,在太庙内别殿合并祭祀。这也是考虑到如果把诸先王(帝)在太庙中的单独宗庙都留下,时间久了,太庙内诸王(帝)庙越来越多,导致后世子孙祭祀繁琐不说,礼制上也不甚严肃。所以初建时的庙号制度规定了太庙中单独立庙帝王的数量,以便于后世子孙祭祀。(当然,庙号制度最终还是像谥号一样,被后世帝王的私心作祟给玩坏了,几乎无帝不上庙号,太庙中牌位摆的密密麻麻,七庙或者九庙的原则不再被严格遵守。)但自魏始,庙号制度被逐渐破坏,“降及曹氏,祖名多滥”,“非建立大功、德化天下者不得立庙号”的规矩不再被严格遵守。除非是亡国之君、或者因政变被废、被杀者,只要是皇帝,无论功业如何、品性优劣与否、才干是否卓越,统统都会在身后被嗣君(或者权臣)上庙号,以示尊崇,实在太不严谨。而在东晋十六国混战、中原大乱时期,北方后赵、前燕、后秦等割据政权君主,庙号几乎无不称祖,有如儿戏一般。这就不是不严谨,而是贻笑大方了。魏晋南北朝时期,各家王朝先后更迭,享国都不是很长,皇帝人数也不多,所以太庙里面没有遇到过诸先帝单独立庙过多的问题。大多王朝不过传承四五代,社稷就被权臣所篡,走向灭亡,同时王朝的太庙也被废弃,先帝祭祀问题没有人再考虑,使得太庙内庙号过多问题没有显现。接之前所述,自唐高宗李治之后,谥号法被改得面目全非、变得越来越长,已经不能在日常生活中承担起他本身的职责。而庙号虽然泛滥成灾、几乎帝王们人人都有,但是却因为一直保持着简洁、短小精悍的特征,没有重蹈谥号越来越长的覆辙,因此取代了谥号的地位,成为唐之后各朝朝野称呼过世皇帝的主要方法了。所以自唐代开始,皇帝们的称呼就变成了“唐高祖”、“唐太宗”、“唐高宗”;而不是之前历代王朝的“汉武帝”、“魏文帝”、“隋炀帝”。庙号的选字虽然不同于“谥号”、有着强烈的“盖棺论定、评定功过”色彩,但也含有类似于谥号所代表的部分褒贬同情讽刺之意(当然,有的不完全一样,比如“武”字,用在谥号,就是褒扬赞誉、非功勋卓著者不用,用在庙号,就是明褒实贬、甚至讽刺了。)综合以上所述,自唐以后,庙号因为其简便洁,方便的特点,取代了谥号,成为对皇帝(去世皇帝)的日常称谓。而为了方便起见,所以每个皇帝都要上庙号,以为代称。这也导致了唐以后诸王朝,只要不是政变被废被杀,皇帝们个个有庙号。唐朝二十一帝,只有废帝唐隆帝李重茂没有庙号,其余个个都有(武则天除外,则天这个名字,比庙号还牛),唐朝太庙内摆满了历代先帝们的神主牌位,简直是人满为患。宋元以降,庙号发展到连数岁的幼儿皇帝都有(宋端宗、元宁宗),甚至末代皇帝也有(元惠宗、明思宗(怀宗、毅宗))。到了这个阶段,庙号制度发展到了泯然众人、甚至庸俗无趣的地步。如同谥号一样,庙号也失去了原有给先帝评定功德、品行、才干的最初作用,沦为臣子奉承、阿谀皇权的形象工程,远远没有了最初的积极意义。而自明太祖朱元璋于洪武元年(1368年)建立明朝起,就规定了“一帝一元”制度,后世皇帝一生只使用一个年号,不再中途改元,这一制度也被清代皇帝所遵循。于是,明清两代皇帝,基本上只拥有一个年号(只有明英宗因夺门之变重登帝位而有正统、天顺两个年号,清太宗因弃汗位称皇帝改元从而有天聪、崇德两个年号)。后世影视文学艺术作品中,终于可以用年号来区别称呼在世皇帝、而不再犯皇帝在世时,就以谥号、庙号来称呼他的原则性尴尬错误,也算为谥号、庙号法拾遗补漏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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